柳荫问渠

“雨后登楼看山,柳荫堤畔闲行。”这是苏东坡所说的,人生赏心乐事。

  北碚区柳荫镇东升村突然跳入眼里:“东升村,六平方公里,2800余人。早几年,村民大多外出打工,村容破败,近年来开展美丽乡村建设,建成了重庆最具特色的艺术村落,被列入中国美丽乡村之列。”

  查询资料后得知,柳荫镇又有“渠乡”之称,拥有保存完好的水渠长约30公里。这些水渠始建于上世纪70年代,靠着当地村民开山凿石、徒手搬运,历时10年才建成。

  北碚区在文物普查中发现,目前保存最完整的3公里人工水渠就在东升村的西南部,悬空最高处与地面落差超过50米。

  我的童年是在梁平度过的,水渠是最常见到的东西,特别是公路边、田野上,多根石砌柱子支撑着横空而过的水渠。

  蒙童喜发问,便从长辈们那里学到了一个词语——渡槽,指能跨越河流、溪谷、洼地和道路的架空水渠。

  两千多年前,人类找到了驯服水的方法——从有水处调水到缺水地区,渡槽应运而生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渡槽跃出水利范畴,对中国的文化史、建筑史、社会史都产生了极其重要的影响。

  渡槽这个名字,还有更浪漫的称谓——“人造天河”。

  柳荫镇就是靠着这些人造天河,引来了金刀峡胜天水库的甘泉,滋润了柳荫大地,成了北碚区的农业大镇。

  今年68岁的王吉勇,是修渠工程的亲历者。如今,他负责这段渡槽的日常卫生维护。他说自己是尽义务。

  见有游客要上渠,王吉勇会提醒游客,不要乱扔瓜果皮屑,注意安全,不要在槽壁上站立和攀爬。

  这段渡槽整个由条石砌成,等上了渠,我才知这渡槽有多大:槽心宽1.2米,两侧槽壁厚也是1.2米;高1米左右,人站在里面,正好是齐腰的位置。

  这还只是一条支渠。

  东升村的东干渠,西河村的西干渠,比这条支渠还要粗壮些。王吉勇说,干渠的槽心就有2.5米宽,比这支渠约宽一倍。

  时光荏苒,冯唐易老。渡槽已然成为历史标本,逐渐消失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最后会淡化成时代记忆的一道风景。

  其实,渡槽的作用被削弱甚至被取代,其背后是农田水利灌溉设施的整体改善。特别是农田被承包后,由于灌溉改道、泥沙淤积、河道缺水等因素,大部分渡槽已丧失了输水能力,与之配套的输水设施也一起湮灭在历史烟云中。

  如今的渠乡柳荫镇,水渠虽隐退,却不再受用水取水之难,山坪塘、蓄水池和自来水管道已经遍布全镇,就连海拔最高的村庄也完美解决了群众的生活生产用水难题。

  这些渡槽完成了历史使命,只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渡槽与小山包顶端有接壤,我们是沿小道从山下“步步高升”,登上小山包后再跨上这段高架水渠的。在槽心漫步,可以移动于两个山包之间。

  此时站在渡槽上,俯瞰地面或极目远眺,沿线是一片田园风光。

  正月里还是严冬季节,鲜花还未盛开,但东升村种植的一大片黄金香柳,绿油油的树冠边缘已呈现出一抹金灿灿的色调。这色调是会浸染的,从树冠开始由内向外一层层浸染,渐渐地就会将整片树林铸成黄金。

  东升村是重庆最大的黄金香柳种植基地。黄金香柳又名千层金,是优良的彩叶树种,也是视觉效果最好的色叶乔木新树种之一。黄金香柳新鲜枝叶还可以提炼香精油,是东升村的致富产业。在夏季,整个村庄都会浸润在清香之中。

  我们站在高高的渡槽上,风过拂面并不觉得太冷,风中还隐隐约约带着一些香气。是去年夏天的香气仍未散去,还是今年的香气提前到来?

  “人定胜天”这个词,最早出现在宋代刘过的《龙川集·襄阳歌》:“人定兮胜天;半壁久无胡日月。”

  掌握自然规律,让自然与人类都向有益的方向发展,就是“人定胜天”,人类历史就是顺应规律、改造自然的历史。

  柳荫问渠,看凌空渡槽下的村庄,乡村振兴也正是顺应规律、顺应历史。

  这里的人和50年前的人相比,激情更甚。

  但今天的他们懂得,将这水渠当作历史留给后人们的一种纪念,结合“原生态”“美丽乡村”这些独特元素,融入怀旧情感和人文精神,将“美”字作为东升的一村一策、一村一品和一村一业,体现在村落里的一花一草和一庭一院。

  元代的马祖常曾写过,“石栈通星汉,银河落水渠”。

  柳荫之渠与之相比,形更美、意更深。(陈泰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