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刘成芳

  我是在2014年的春天没了父亲的。那是父亲罹患癌症后的第三年。记得父亲刚确诊的时候,医生面无表情地告诉我:“晚晚期了,最多三个月,不要做无谓的努力了。”当时,我一个人跑到厕所里嚎啕大哭。我不相信,命运真的这么残忍。我不知道,该去怎样面对父亲。母亲说,父亲还在等着你呢。是呀,父亲还在等着我呢。我在水龙头前洗了一把脸,强颜着欢笑,来到父亲的跟前,“爸,没事,医生说,就是你的肺部有点阴影,治疗一段时间就好了。”报告单在我的裤兜里,捏了又捏。父亲用一惯慈爱的眼神看着我平静地说:“你别担心,我的身体硬朗着,治治就好了。”

  在父亲面前,我们从来不谈论他的病情。生病后的父亲似乎也像换了一个人,很听话,医生说用什么药,怎么治疗,他从不多问。我告诉父亲哪个时候做什么检查、吃什么药,他也是一一遵照执行,从不打破砂锅询问检查结果和药物的疗效。同屋的病友每次和父亲聊到病情,他也从不正面回答,总是微笑着含糊应付。“我听女儿的”是他说得最多的话。我甚至盲目的认为,我成功的隐瞒了父亲的病情。

  细数那些陪伴在父亲身边寸步不离的日子,是我和父亲最幸福的时光。早上,天刚微微亮,我就打来开水,把父亲的洗脸帕放在盆里浸湿,拧干,轻轻地擦拭父亲的脸,一如多年前父亲给幼小的我洗脸时的温柔。父亲原本古铜色的脸已然泛黄,一条一条的皱纹镌刻着他一生的辛劳。偶尔,调皮的父亲还用他嘴上那横七竖八的“银针”扎扎我的手,只是我的手不再感到疼痛,有的,只是深深的心疼。每日三餐,都是我喂父亲,一勺又一勺。父亲像个孩子,用手捂着嘴巴,吃力地做着怪相,以掩饰他吞咽的困难。父亲输液的时候,我就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期盼药水流得更顺畅些。每天输液的日子,父亲带着我重走了一遍我的成长路,从我出生、第一次说话、第一次走路、第一次上学、高考他第一次破天荒的做饭、他慷慨激昂地说此生只为女儿一个女人洗衣的壮言,还有我考上大学离开时,我唯一一次见过的他的眼泪……一点一滴,父亲都历历在目。每一个晚上,我都打来热水,一遍一遍地给父亲洗脚,直到他安然睡下。我不敢睡,常常一个人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父亲的脸,想要把这个男人的每一个细胞都刻进我的脑海。

  或许是我们的父女深情感动了老天爷,更或许是父亲的坚韧有了魔力,父亲打破了医生三个月的预言。后来的父亲,病情一直很严重,有时候疼得厉害,他就蜷缩在一团,腮帮鼓得圆圆的,牙齿咬得吱吱的,但他从不呻吟。有时候看到我流泪,他还调侃我、问我说,他装扮的猴子像不像。

  那天清晨,天有些阴冷。父亲的精神状态不错,嚷嚷着喊我给他点上一支烟,烟头在静静的燃烧,他熟练的吞云吐雾,尔后满足的拑灭了烟蒂。他又让我给他倒上一口小酒,酣然地喝下。“女儿呀,我想握握你的手”,紧抓着我手的父亲说,“你辛苦了,也长大了。这些年,你一个人在外工作,虽然你总是报喜不报忧,但我知道,你吃了很多苦。我相信,善良、坚强的你,即使没有父亲庇佑,你也可以勇敢地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当父亲用尽最后的力气,说完这些话后,那握着我的孱弱的手从空气中垂下。我,终究成了没有父亲的孩子。

  确诊到去世,三年;去世到现在,六年;父亲,父亲节,是没有父亲的孩子心底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