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屋村的风
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风的力量,是在瓦屋村。
瓦屋村是一个充满着浪漫想象的村庄名字,也是真实存在的村庄。搜索地图,整个重庆一共有79个瓦屋村,而我去的这个瓦屋村位于石柱土家族自治县桥头镇。
虽是第一次去,但一部40万字的长篇小说却早已让这个村子和这个村子里的人,在我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凄厉的唢呐声飘荡在瓦屋村的上空……天上飘着雪花,擦黑的天色蒙蒙的,只听得雪米的嚓嚓声,却看不到雪……”
这是长篇小说《瓦屋村》的开篇。
我去桥头镇,就是想看看文学中的瓦屋村和现实中的瓦屋村,究竟有没有差别。
“千年桥头镇,百年瓦屋村”,这是厚重的历史;“一幅西南大地脱贫攻坚的生动画卷,一部巴盐古道乡村振兴的奋斗史诗”,这是《瓦屋村》小说封面上印着的语言,是在概括小说内容,也概括了瓦屋村的现实。
我是通过这部小说认识谭建兰的。她是这本书的作者,一位热爱写作的农民企业家,并非专业作家。
谭建兰身上有很多光环——第十三届全国人大代表、石柱辣椒协会会长、石柱水果协会会长……去掉这些头衔,她是一个初中毕业后一直在这块土地上打拼的农村妇女。
对于石柱,一直有一个女性形象存在于我脑海中。
历朝历代修史,女性名人都是被记载到列女传里,而石柱的秦良玉是历史上唯一作为名将被单独立传记载到正史将相列传里的巾帼英雄。
“良玉以巾帼效命疆场,古所未有也,迹其忠忱武略,足愧须眉已。”冰心、郭沫若等很多文人都曾用文学作品来纪念秦良玉。
到瓦屋村之前,在很多介绍石柱的资料里见过秦良玉的图像或雕塑,骑着战马,衣襟被风牵动着——她擅长骑射,又擅长作文章,姿态风度娴静文雅。
走出高铁站,谭建兰牵着她的小孙女来迎接我,小孙女也牵着她的衣襟。这一瞬间,我就将历史和现实中的两个石柱女子进行了形象的重叠。
谭建兰陪我去看刀背梁的风车,去万寿山观“石柱擎天”和“万寿连云”,去石柱图书馆做文学讲座。一整天,她都是谦逊的,像她的小孙女一般,对一切充满了好奇。
来到瓦屋村,谭建兰突然拾回了她的“将军范”。
站在山顶,她手一挥,指着山下一大片一大片的脆李林:“这里是我的,这里也是我的,这些全都是我的。”
风吹走了她的羞涩和谦逊。
“天上‘沙沙’地下着雪米子,满山焦黄的巴茅草挥舞着白色的扫把型的花卉在寒风中颤抖,青翠的松柏镶嵌在这片焦黄里,在枯萎中显出一片生机来。”正如谭建兰在小说的开篇所写的场景,也是她初到瓦屋村时看到的场景。
那是2017年的冬季。
彼时,苍凉破败的瓦屋村是国家级贫困县的贫困村,谭建兰想做一份事业,以此来带动和帮助它发展。
此前她已是石柱的“辣椒王”,建立了全县最大的辣椒专业合作社,拥有社员1200多名,自建基地11000多亩,跨7个乡镇,带动农户6500多户。
她还有更高远的展望,她在全国两会上提出“农产品价格周期性波动已经成为常态,要克服波峰波谷带给农民的困难。”
她计划在瓦屋村种植1800亩脆李。
我走过很多地方,发现贫穷和贫困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贫穷多是因地理等外因所导致,而贫困的根源在人。
祖祖辈辈生活在这里的人,由于交通落后、信息闭塞等原因,形成了不易改变的陈陋观念和封闭思想,也形成了不少狡黠、小富即安、好吃懒做的坏毛病。
乡村的改变,不仅仅是经济上、环境上的,更多需要的是人的改变。
“三月踏青半山间,偶遇泮水一民宿,石青径幽,錾痕依稀。拾级而上,旧蕉新芽,芽绿而身枯;老梨新花,花白而树苍;然青瓦小居,窗明几净;群山环抱,鹭鸶翻飞。立于院前,只觉青山荡浊气,绿水润心田。”这是谭建兰用文字描述的瓦屋村的一间民宿。
此时,我就坐在民宿外的坝子上,看着湖面的粼粼波光,听她讲述来瓦屋村后发生的故事。
谭建兰说,她召集瓦屋村的村民开院坝会,给他们讲自己之前发展辣椒产业的故事,给他们算经济账,做承诺下保证。
“未来瓦屋村会很繁荣,人们会走在公园里、生活在花园里,现在烂房子以后会很值钱。”谭建兰给乡亲们描绘未来,乡亲们回应她的是迷茫的眼神。
如今的瓦屋村,高端民宿兴起、脆李产业发力,旧房添新瓦,老墙说乡愁。
“乡亲们实现了生活在花园里、走在公园里的目标。”而谭建兰,还是专注于那一大片一大片的脆李林。
没有一间民宿是她的,又仿佛都是她的。
她写了一篇又一篇的文章,吸引人到瓦屋村。
我坐在湖边,看着湖面,湖面的波光是风走过的脚印。
有灵魂的地方就会有风,有风就会留下痕迹,哪怕是平如镜的水面。
这风,再次牵动起了她的衣襟。 (陈泰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