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28日清晨，重庆市南川区大有镇水源村的蔬菜大棚里，薄雾像轻纱般缠绕着滴灌管道。

“冯大哥，我家番茄苗又蔫又黄，是不是遭了病？”一声急切的询问传来。

身形瘦削、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闻声抬头：“可能是苗期缺钙，等我种完这垄就过去看看。”

这位被称作“冯大哥”的人，就是远近闻名的“蔬菜专家”——大有镇人大代表、全国劳动模范冯秋容。

曾经生活如同山路，陡峭难行。

但冯秋容靠着一股不服输的韧劲，硬是挺了过来，把高山上的蔬菜种到了山外、种植经验传到了网上，还将一群“徒弟”带上了依靠农业致富的康庄大路。

再度回乡

1983年，年仅10岁的冯秋容经历了人生第一场暴风雪：母亲病逝，婆婆紧随而去，只留下沉默寡言的父亲和年幼的妹妹。

“后来没钱读书，跟着我爸上山挖草药，攒了点钱又回去读两年……直到1990年才把小学读完。”冯秋容说。

他毕业后来到南川的一个小煤窑打工，背的是比自己还重的煤筐，“只想多挣点钱，让我妹能继续上学。”

可越在煤灰里摸爬滚打，冯秋容对知识的渴望就越强烈。

夜里回到工棚，他点着昏黄的灯，翻开课本一点点啃，三年后拿到了成人中专文凭。

1994年，冯秋容随打工潮南下广东。

当同龄人涌入工厂流水线时，他却选择进了汕尾市果蔬研究所当工人，只因听说那里能“学到点技术”。

“刚开始就是搬肥、挖坑。”但冯秋容不甘心，“偷师”技术员操作，事后在宿舍门口的芒果枝上反复练习嫁接，一试就是几百次。他的“有心”被研究所负责人看在眼里，开始手把手带他。

一年后，冯秋容不仅掌握了龙眼、荔枝等果树嫁接法，工资也从一天14元涨到了80元。

1998年，为了成婚，冯秋容回到南川，靠给人嫁接果树、干零活过日子。但孩子一天天长大，生活压力陡增，他又重操旧业，前往四川一家煤矿打工，一直干到2013年，工资最高涨到上万元，成为村民羡慕的对象。

2014年春节，冯秋容拎着一兜年货，顶着寒风从四川赶回南川。站在村口，他只看见比人还高的荒草随风乱舞。

那一刻，一个念头在冯秋容心里扎根：“回来，把这些地种活！”

但创业路比预想中更颠簸。

辞掉矿上“管事”的职位后，冯秋容流转100多亩地种高粱，并成立了合作社。哪知当年干旱，高粱颗粒无收，投资的20万元血本无归。

“种地也要靠技术。”第二年，他报名参加南川区农业农村委组织的高素质农民培训，并邀请专家上山指导。

专家一到就摇头，说：“水源村海拔高、土壤富硒、水富锶，应该种冷凉型蔬菜才对。”

专家的话，把他在南方学到的嫁接技术彻底“激活”了。2017年，他又流转160亩土地试种辣椒、丝瓜、茄子、黄瓜等蔬菜。

他信心满满，结果一年下来又亏了十几万元——品种没选准，病虫害严重，管理也跟不上。

这次失败，反而让冯秋容更加执拗。

他一边学理论，一边在基地搭帐篷守夜，研究病虫害；请市农科院专家实地指导，筛选出花菜、番茄、辣椒、黄瓜、茄子作为主打品种。

“我最擅长嫁接黄瓜，用南瓜当砧木，防病又高产。”冯秋容说，那年基地的黄瓜亩产量达到3.5吨，因清脆爽口、卖相极好，很快被抢购一空。

2018年，尝到甜头的冯秋容又尝试番茄嫁接。

“本地番茄根系强，外地番茄果型好。”他选了“极品红冠”与“普罗旺斯”两种进行嫁接，试种成功后，亩产达3吨以上。

技术“长跑”

“这茬番茄怕又要裂皮了。”2019年夏天，连着几场雨过后，大棚边上的几垄番茄果子开始裂口，冯秋容蹲在田埂边，心里绷紧。

“不能老靠天吃饭，得想办法。”冯秋容翻开随身的小本子，记下“连续降雨，棚边湿气重，果裂严重”这行字。

像这样的问题记录，在冯秋容的“种植日记”里早已堆了厚厚几本。

“设施栽培可以规避气候风险，延长采收期，提高效益。”2020年，他参加一次高素质农民培训时听到专家讲解，眼前一亮，当即决定建更多大棚。

恰在此时，南川区农业农村委了解到他的情况，决定给予40万元资金支持，帮他在基地建起50亩现代化单栋大棚，并配套安装滴灌管网，实现水肥一体化，还同步推进有机肥替代化肥项目。

第二年，50亩设施番茄大获丰收，亩产从3吨多提升至近5吨，还因为果型完整、口感更佳，以高于市场价一倍的价格进入南川各大生鲜超市，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

可冯秋容没有“吃老本”的打算，他又盯上“换头接秆落秧”技术——通过人为控制藤蔓生长点，在结果后将其剪除并引导新芽继续生长，可有效延长番茄生命周期、稳定产量。

“别人看不懂，但我知道，这技术一旦掌握住，就会有翻番的利润。”他每天泡在棚里，记录温度变化、光照强弱、浇水时间、病虫害处理，哪怕一个细节，也要写上三五行，三个月里没睡过一个囫囵觉。

2022年，他终于摸索出稳定的换头节奏，配合滴灌与有机施肥，番茄亩产跃升至8.5吨，生长期拉长至11个月，单株最高可长到1.5米，种植利润突破50万元，番茄基地也成了远近闻名的“示范田”。

如今，冯秋容的蔬菜基地已扩展到200余亩，年产值达400余万元，在南川、綦江、万盛乃至重庆中心城区都有固定销售渠道。

“这些客商都是自己找上门的。”冯秋容语气里是掩不住的自豪，陈旧的笔记成了他手中最宝贵的“农业宝典”，他也成了远近闻名的大棚专家，水源村技术支柱、产业引路人。

有村民笑他“农民搞得像科学家”，他却一本正经地回答：“种地也要讲逻辑、讲推理、讲复盘，不然怎么干得长久？”

种出希望

“你还记得第一次带你进大棚的时候吗？”冯秋容拍了拍张兴伟的肩膀，笑着问。

张兴伟点了点头：“记得！那天还下着小雨，你蹲在泥巴地里教我怎么识别叶面病斑，我心里就觉得，这个人是真想带我干好。”

张兴伟是冯秋容带出的第一个“徒弟”，曾在外地做二手车生意的80后。

2022年春天，张兴伟回老家短住，恰逢蔬菜基地采摘旺季，工人们忙碌地穿梭其间。

张兴伟心头一动，当即找到冯秋容：“我也想试试。”

冯秋容没有迟疑，开始手把手教他选苗、育苗、建棚、施肥、打药、采摘、销售。

靠着40亩晚熟番茄，张兴伟第一年就挣了20万元，第二年更是赚到了人生中的“第一个百万”。

“师傅没收我们一分钱，还借我设备、介绍销路，我才走得这么稳。”张兴伟说。

像张兴伟这样的“跟随者”，还有许多。

冯秋容常说：“我要把我走过的弯路，变成别人的直通路。”

为了把更多“直通路”铺到群众脚下，冯秋容办起了“掌上劳模创新工作室”，把技术“搬”到手机里。

微信群里聚着来自五湖四海的农人，问题也五花八门，冯秋容不厌其烦，一条条回复，常常忙到晚上十一二点。

除了微信群，他还开通了微信视频号和抖音号，吸引来一大批“云徒弟”。有一条“番茄换头接秆”讲解视频，播放量达到130万人次。

在冯秋容的带动下，越来越多年轻人返乡创业种植高山蔬菜。合作社的地头上，常能见到一群青年围着冯秋容，有人记笔记、有人拍视频。

如今，冯秋容已先后带领30户村民发展蔬菜产业，吸纳25名脱贫户长期在基地务工，带动灵活就业100余人次。

与此同时，冯秋容始终没有忘记自己作为人大代表的身份。他眼里不止有自家的产业，更装着全村人的生活。

在一次走访中，冯秋容注意到村里生活垃圾随意堆放、夏天异味扰人，便在镇人代会上提出关于农村垃圾治理的建议。南川区大有镇人大与他联合调研，很快推动水源村新建垃圾分类亭、添置分类垃圾桶，并在节假日加密垃圾收运频次。

在调研中，他发现村民面临饮水困难的问题，便在镇人代会上提交了关于解决群众用水问题的建议。大有镇政府迅速组织对接相关部门，实地调查后申报资金，铺设2公里人饮管道，解决了周边100余户群众的饮水难题。

村民们常说：“冯代表菜种得好，事也办得好！”

从最初的“一个人种出希望”，到如今“带一群人走上致富路”，冯秋容用一颗真心、一身本事，托起了乡亲们的梦想。

傍晚时分，大棚门口传来阵阵虫鸣声，冯秋容坐在田埂边，手边摊开的记录本里，记着当天的病害观测和肥水调整计划。

他抬头望了望天色，自言自语道：“明天得早点起来，又是一拨苗要出棚了。” 

记者|张士横 

编辑|朱苗

审核|常畅